漾头施溪长官司寻踪

发布时间:2013-09-09 00:00:00.0 | 作者:田晓东 | 阅读次数:2650次

土司制度与漾头刘氏

在碧江区,本地人们平时生活中交流中,有一种方言一张口,人们都会说“漾头司的人”。是什么原因能够在黔东之地,能够听到怎么浓厚的赣方言?而且在漾头镇和瓦屋乡为什么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姓刘?“漾头司”又是什么意思?这些疑问始终萦绕着我。

2001年的夏天,在漾头镇黄家寨村找到了解答这个问题的第一把钥匙。我偶然发在瓦屋河边矗立着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碑面阴刻有“明勅封政大夫刘公讳道忠大人神道”字样,一村民告诉我这是土司大人的神道碑,后面的风形山上还有他的墓。神道,即墓道。这里应该是一位名叫刘道忠的人的墓和墓道。

回来查阅本地文献,逐渐了解到一些本地相关的历史:

民国三十年(1941)前,漾头属思州辖地(今岑巩)。 据《明史》、《贵州通志》、《思州府志》和《万山特区志》载:

   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置大万山苏葛办等处军民长官司、黄道溪野鸡平等处蛮夷长官司,均属思州安抚司,后增设施溪漾头长官司,属于思州领地。至正二十五年(1365),元授思州宣慰使兼湖广行省左丞田仁厚归附朱元璋,改思州镇西等处宣慰司,时施溪漾头司属思州。

明洪武五年(1372)施溪漾头长官司迁治平地寨,改称施溪长官司,隶于湖广沅州卫。六年(1373)改属思州宣慰司。永乐十二年(1414)施溪长官司改属思州府。

清康熙十三年(1674)吴三桂发给施溪长官司正长官刘士瞻印札。乾隆三十五(1770)年罢思州府,施溪长官司划属铜仁府。乾隆三十六年(1771)恢复思州府,施溪长官司仍属思州府。一直到民国二年(1922),施溪长官司划属省溪县(今万山)。民国十十年(1922)省溪县撤销,施溪长官司辖地划属铜仁。

而刘道忠正是刘氏家族的施溪长官司第一年任正长官。刘道忠原籍江西吉安府吉水县,其父刘贵,元末从征入黔参加平定夜郎、水西之乱,“赞田氏称臣入贡”。明洪武五年(1372)刘贵授职思州宣慰司知。道忠亦因功授职施溪长官司正长官。其家族世袭二十七任二十四世至民国初年,刘氏一姓,在此已繁衍生息了六百余年。

2006年我在刘氏族人刘绍珍处看到了一套共24册清末刻印的《刘氏族谱》。《刘氏族谱》体例为旧式标准家谱,内容除了祠规、族约、家训、世系、传记、婚冠、丧葬、族产和墓铭等内容外,还纪录有刘氏祠堂的坐落与方位,形胜地图以及义田记等。在《刘氏族谱》的世袭表中,可以看到施溪长官司正长官从明洪武年间至清末共23任刘氏正长官,与官方编撰的《思州府志》(清康熙)记载基本一致。

土司制度的前身是土官、土吏制度,从元朝开始将羁糜政策下的土官、土吏制度发展成土司制度,元末明初,贵州土司林立,数以百计。但是以领主经济为特征的土司制度严重阻碍了封建地主制经济的发展:拥有军队,甚至私设监狱和制定各种规章法令的土司特权制,严重削弱了中央集权统治。为了消弭土司带来的祸乱之源,清廷大肆削弱土司势力,“清查田土,以増租赋”,把土官管辖下的人民和土地,改归州县流官直接管辖,报亩开科,把土司占有的土地收归国有,赋税纳入国库。

在清雍正实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前,贵州各个土司虽然得以保留,但由于清王朝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或立副司以分权,或削爵、降级,并且规定只准嫡系子孙世袭,土司的势力已经极大地被削弱了。但在在《刘氏族谱》中可以窥见的是,施溪长官司在清康熙至光绪年间的200多年的历史中,仍然得到了清王朝的重视,清政府对施溪长官司多次“印札”,深得清王朝的信任。湘西黔东苗民“乾嘉起义”期间,施溪长官司第17世刘绍基曾受朝廷指派“协办兵差”、“接运兵粮”。正因为如此,施溪长官司在六百年的岁月里能够保持恒久稳定。

 

找寻刘氏祠堂

祠堂是我国传统民居建筑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是同一个族群的人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除了崇宗祀祖之用外,各房子孙平时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时,便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以作为活动之用。另外,族亲们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利用祠堂作为会聚场所。

《刘氏族谱》中有对刘氏祠堂有较详尽的记载。在其家庙图中,可以看到瓦屋、施滩、司前和翠溪四个祠堂的图样。施溪长官司的地域内,历史上共存在过六处刘氏祠堂,除前面所述的四个外,还有丁家溪、鹅滩两地的祠堂,不过,恶滩的刘氏祠堂早已“现代化”,施滩祠堂则已荡然无存。

祠堂是家族的象征,宗族通过血缘关系把族人联系在一起,刘氏宗族经过长期发展过程,数量大大增加,这样庞大的族群是无法在同一宗祠中祭祀的,于是不但有祭祀同族始祖的瓦屋总祠,其族内还有各支系又有各自的分祠。这便是漾头刘氏存在多处祠堂的原因。

翠溪,一个美丽的的地方。

2008年的一个秋天的早上,我们踏上了寻访刘氏宗祠的第一站。从瓦屋乡政府东向出发,沿途的景色在晨雾的笼罩下出奇的静谧,仿佛进入一个世外桃源。在崎岖的山路上经过一过多小时的的颠簸后,一个安静的山村映入我们眼帘。村寨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翠溪。几十栋木质民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坡脚一隅,而一断残墙矗立在村东头,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醒目,这就是刘氏宗祠。

翠溪刘氏宗祠主体已毁,现存的是牌楼门残垣,从现在保存的部分砖雕泥塑和门额的造型可以看出,应该是清早期建筑无疑。在残存牌楼门精美的神像雕饰和古朴的造型中,无不透示出刘氏家族的兴衰。感叹历史风尘的无情,如果想一睹它的芳容的话,我们是来晚了。

司前,古老的村落。

司前在瓦屋乡对面,位于整个瓦屋河谷的中央。在司前村后面的十家坡顶,可以俯看整个司前大坝;十字坡山顶上残存有一处军事遗址——建于清末的十字坡营盘,据村民介绍原本是司前村村民为保地方避兵及劫匪集资而建。整个屯墙高3--4米,厚2米,用石块砌成,以天然地势结合,围绕整个十字坡山顶构造,周长400余米。屯堡占地约4000平方米,可容纳上千人,遇有兵匪整个村寨的村民可全迁于此。司前十字坡是典型的民用军事设施。

司前刘氏宗祠位于村寨西面,坐西北向东南,占地面积400平方米,始建于明代,现存的建筑为民国37年(1948)重建,祠堂结构比较简单山墙为石质墙基石砌土坯砖,在空空荡荡的围墙内,只耸立一座孤单的木结构的正屋,而且并无装板,我很奇怪这个很早修建很早的祠堂怎么这样简陋,后来在发现在土山墙里上嵌有砖雕数块,这应是原祠堂牌楼门门罩的建筑构件。砖雕的内容为桃、菊等吉祥团花土样,雕刻工艺极为精美,是目前在碧江区境内仅存的建筑砖雕作品。祠堂原有戏楼和厢房,均在民国年间被毁于湖南土匪张凤亭。从现有祠堂墙上保存的砖雕饰件风格看,司前刘氏祠堂应该与翠溪刘氏宗祠属同时代建筑物。

司前还曾经是施溪长官司司治所在地。历史记载,施溪长官司早期“迁治平地寨”,平地寨在何处?这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此调研的过程中,司前村的一位老人告诉我:“平地寨就是司前。”回来查阅文献,明嘉靖年《思州府志》上有如此记载:“施溪司土城,一在平地寨,一在漾头。”漾头是后来的司治所在地,一般在行政中心筑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施溪长官司最早的司治应该是在司前无疑。司前十字坡是典型的民用军事设施。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在山后面的十家坡顶建有营盘?我想在最开始这个营盘是早期有可能是用于保护司治的功能。

丁家溪祠堂,文字的信息。

在瓦屋河的中段邻河而建的丁家溪祠堂格外别致,始建于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建筑面积290平方米,坐南朝北,由戏楼、东西厢房及正殿组成,四周为青砖封火墙,正殿两端为三跌式马头墙。戏楼前院由方形石板铺地,岁月使得这些石板变得光滑,而在此行走与盘桓的人们早已消失在时光隧道的深处。后檐山墙上嵌有一块清嘉庆年间的记事碑,在这个记事碑里有一段文字对刘贵和他的两个儿子的叙述很有意思:“擒贼有功加封帅,惜乎!无嗣有女而人,长配我祖,次配黄道司长官。”“我祖”即司溪长官司长官刘道忠;黄道长官司长官为刘道传。这么说来,刘道忠和刘道传并非两兄弟,而是刘贵的两个“倒插门女婿”,这个是有别于正史的记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也许六百年的苍桑岁月已经把它掩盖在历史的迷雾里了。

支分吉水源流远,派衍施溪世泽长。

平风息浪显威灵扬梦泽,廉政爱民尝昭伟绩感邵阳。

佐元帅以南征无畏湖中三尺浪,为武臣而北剿敢辞阵上一戎衣。

丁家溪刘氏宗祠牌楼门上的这三副楹联,从中无不透露才出早期移民从中原到黔东这个化外之地的迁徙过程,同时也是由军转屯,继而为常驻民的真实写照。漾头刘氏的一部沧桑历史被浓缩在了这三副对联中,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家族的兴衰与大的时代背景紧密相连。刘氏祠堂是明代军屯与文化传播和社会变迁的实物载体。

瓦屋刘氏宗祠,最后的辉煌

瓦屋刘氏宗祠始建于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由当时施溪长官司正长官刘绍基和黄道长官司正长官刘绍勋联络当时的各地族人集资而建。祠堂原为二进式院落,整栋建筑依山势拾阶而上,由前至后为戏楼、正殿、南北厢房、后殿(三公祠)面积1000平方余米,坐东向西。现存前天井、正殿及南北厢房,面积为500平方米,正殿面阔三间,前有过廊为穿斗抬梁式结构,瓦屋刘氏宗祠是铜仁境内现存规模最大的宗祠建筑。这也正是现代的刘氏家族把它当成总祠的原因了。

曾经很长时间以来,瓦屋刘氏祠堂的戏楼是乡镇府所在地,后来随着对文物的重视,乡镇府已迁出了祠堂,刘氏祠堂才又回复了原本的庄重与静穆。每遇特别的日子,如清明、春节,会有人来到祠堂中烧纸烧香,在他们看来,祠堂是最适合于祭奠祖先,缅怀亲人的场所了。但是,祠堂最终被人们冷落的命运在所难免.如今,现代文明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涤着生长在农耕文化土壤上的宗族意识,其速度和力度都是难以想象的。刘氏后人们也希望有朝一日,这座曾记载了其先辈荣耀的地方能够重修,焕发新颜。

克兰寨——刘氏家族远去的背影

克兰寨距瓦屋乡政府所在地2公里,原名客来寨。所谓“客来”,即是说刘氏宗族是作为客人来到此地居住生活。在清代雍正年间实行“改土归流”政策后,客兰寨凭借位于可直通湖南常德的瓦屋河边的有利位置,靠经商而逐渐兴盛起来,成为当时瓦屋最为富裕的村寨。

在某一个雨雾迷蒙的清晨或者是晴朗的午后,登上村后小山,你会看到灰瓦的屋脊构成的建筑群落,次第有序地、舒展地铺展开去,用全部的肌肤和血肉吸纳着天光地气。

正如老子所说:“人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客兰寨古村落的选址,显然是依“道法自然”风水理论而作。东负六龙山为灵秀气脉之来源,西有瓦屋河自南而北,是为聚气之媒。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如此山环水抱,峰回路转之境,实为客兰寨居住者创造了一种安全、适用、美观、清静、幽雅的理想栖息地。

克兰寨主要有六条古巷道,村寨的总体布局巧妙地利用了地形将每家每户与小路、小巷相互连通成网络状,使建筑群保持盎然的活力,建筑布局合理、紧凑。穿行在村寨中,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堵堵的院墙。高高的院墙,既显示出不甘人后的家族气派,又起着防盗、防火、防风、防雨的作用。筑墙材料的不同也透露出当年主人财富的多寡,有的用青砖砌成,有的是土坯砖墙,有的则是夯土与坯砖相混合。而在今天的客兰寨,它们昭示的财富意义均已失去,更多呈现的是历史的久远。村中建筑既求同一,又存别异,既有宽敞场院的四合院式建筑,也有山地少数民族干栏式建筑特征的房屋。建筑工艺精巧,质地坚固,无论是土坯还是青砖,墙体都平整结实;墙基、柱础、台阶、阴沟,均用青石凿成不同规格的材料,砌得严丝合缝,既美观又耐用。

建筑是凝固的,而克兰寨却以砖、石、木等硬材料,为我们描画出历史生活的精神气韵,同时也为我们构建出想象历史的巨大空间。作为客兰寨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的石刻文化艺术,在其刘氏宗族的墓葬中也体现得十分充分,无论是早期的土封石围墓,还是晚期的土封石围墓,都有精湛的石刻艺术。内容有八仙过海、如意、蝙蝠、花草等种类繁多的图案及楹联;技艺上有浮雕、镂雕,有阴刻、阳刻、线刻等。木雕则更多地体现在日常家居中,譬如花窗、桌椅、床具、神龛等。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但透过岁月的尘埃,仍可从其繁复的纹饰、流畅的线条中见出曾经主人富足的生活。

六百年过去了,刘氏后人仍在守望着他们的家园,并将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活下去,生活会如何变化,不得而知。我们“发现”司溪长官司、走进司溪长官司的历史遗迹、经历了一次次神奇动人的精神遇合。刘氏曾经的家园,正是灵魂的家园。村巷的深度,恰如心灵的深度;砖木的结构,仿佛情感的结构。文字不能穷尽情感、心灵,岁月如梭,时光流逝。随着历史的年轮不停转动,司溪长官司的许多历史已经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但不管这些历史是伤感的仰还是欢乐的,它们都共同成为碧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鸟瞰司前大坝

 

克兰寨刘元晃宅

 

刘元晃宅内景

 

刘道忠神道碑

 

《刘氏族谱》书影

 

克兰寨民居

 

刘氏合葬墓大样

 

美丽的村庄---翠溪

 

瓦屋河边嬉戏的儿童

 

静静的瓦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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